“殿下，貴妃娘娘大概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身體不適？”從闕明臺出來，葉婉兮就急切地問道。

她的神情很認真，且帶著點焦慮，朱景爍心裏一跳，不由得正視起來：“約莫半個時辰以前，母妃突然犯困……平時她午睡都會先卸下釵飾，再洗漱一番，可這次直接就躺了下去。服侍她的宮人覺得奇怪，便試探性地喚了她幾次，她均沒有給出反應，宮人覺得奇怪，出於謹慎請了禦醫。禦醫說母妃只是太過勞累，所以睡得沈，身體並無異樣。”

禦醫不是庸醫，所言必不會有假，但葉婉兮就是覺得不安……想了想，她道：“殿下，在我入宮前，宋八小姐曾到鎮遠侯府裏尋我，並告訴我長姐意外從闕明臺摔下，已然喪命。”

想起朱明宸的惡劣態度，她心裏不虞，便特意咬重“意外”二字。

“那是在一個時辰之前發生的事情，我擔心她的話有假，又怕她有什麽陰謀，便沒有立刻入宮。而宮裏的人在一個時辰之後才通知我長姐過世，不僅死亡原因跟宋八小姐所言不同，死亡時間亦不一樣……我懷疑這其中有什麽陰謀。”

聯想起她說過母妃會突然暴斃的事情，朱景爍的臉色慢慢沈下來。

他知道宋夕瑤在出宮之前，曾到鹹福宮跟母妃說過會兒話，若她當真跟朱明宸正醞釀著陰謀，且直沖母妃而去，那母妃現在的處境無疑十分危險……這樣一想，他無法再維持鎮定，略焦灼地道：“我再去看看母妃，兮兮，你跟我去鹹福宮休息會兒，好嗎？”

葉婉兮想了想，搖頭：“我身上帶孝，還是不去沖撞貴妃娘娘了罷，有消息你隨時告訴我，我若有發現也會讓白虎通知你。”

頓了頓，她又忍不住說道：“宮裏的禦醫雖醫術超群，但他們不一定可信，況且朱雀也不在……殿下，如今清風觀裏的瘟疫已徹底消除，是時候讓他們出來了罷？清華道長的醫術不比朱雀差，若貴妃娘娘身體有異，他能幫你。”

放清華道長出來？心裏微微泛酸，朱景爍忍不住蹙起眉頭：“兮兮，你已忘記是他害你失明至今嗎？”

她當然沒有忘記，但在清風觀裏，清華道長救了她也分毫不假，而她雖然曾把葉正淩的死推賴到他身上，但這並不是他的過失……所以如今她已不再怨他。

正了正神色，她回道：“比起貴妃娘娘的性命而言，我的個人恩怨並不重要。清華道長身上或許有秘密，或許會與我們對立，但他的醫術確實令人欽佩。”

清華道長未必會幫他們，但一定不會幫朱明宸，這一點她很肯定。

朱景爍沈默會兒，終是答應下來：“好。”

兩人分道揚鑣，朱景爍前去鹹福宮看望瑾貴妃，葉婉兮則帶著葉雅歌的屍體出宮。

因葉雅歌尚且年輕，且沒有出嫁，她的喪事並沒有大肆操辦，二嬸黃氏命人買來棺槨，接著封棺入殮，然後就擡去了葉家的墓地安葬。

至此，葉婉兮前世的仇已報了一半，可她並沒有想象中那麽開心。不管這些曾經害她的人是生是死，她受過的傷害並不會消失，而痛楚及恥辱感依然烙印在心頭，半點都沒有消退。

這讓她很是惆悵，亦有些迷茫。而這種感覺，在她察覺鎮遠侯府如今甚是淒涼之後變得愈發明顯。

明明府中的仆從較之從前半個都沒少，但再無從前那種熱鬧感。老夫人癱了，葉正淩死了，柳氏自從公然跟柳蘭錦爭執而昏迷起，便經常地昏睡著，葉玄風成了活死人，葉雅歌死了，葉芳菲也死了……長房一脈，嚴格來說已經只剩下她一人，畢竟周衍在短時間裏都不可能認祖歸宗。

如她所願，葉這個姓氏，真真切切的沒落了。

唯一感到慶幸的是，瑾貴妃的身體似乎並無大礙，只是每天必定會要沈睡一段時間，但時間或長或短，並無規律，萬不得已，她只能把部分宮中事宜暫時轉交給賢妃來打理。

賢妃沒有推拒，二話不說就接了下來。

盡管禦醫一再保證瑾貴妃的身體健康，不過積勞甚深，故需要休息而已。但朱景爍並不放心，依葉婉兮所言，把清華道長從清風觀裏請了出來。

而伴隨而來的問題就是數萬受災百姓的安置問題，畢竟並非人人都願意呆在方寸之地坐吃等死，好些人都想重建自己的家園，只苦於兩手空空，有心而無力。

經過幾番討論，朝廷終於從國庫裏撥了一筆賑災款項下來，不過為避免再次出現私吞銀錢的事情，朝廷一次派出好幾個負責監管的官員，清華道長便是其中之一。

而此時，他已不再是受災百姓口中禍國殃民的妖道，而是備受信賴與尊重的醫者，故忙得腳不沾地，等到終於有時間到鹹福宮裏替瑾貴妃診脈時，已是夜深。

若是尋常，清華道長必須得避嫌，斷不能在此時跟宮妃見面，但由於朱景爍過於緊張，引得皇帝也擔心不已，便觍著臉跟著清華道長一起前來。

雖然瑾貴妃跟皇帝的關系並不好，但她名義上始終都是他的人，有他在場，她便不再遮遮掩掩，直接見了清華道長。

清華道長坐下診脈，半晌卻問道：“娘娘，您的寢殿中可有養殖花草？能不能搬出來給我看看？”

盡管這是個跟她身體牛馬不相及的問題，但瑾貴妃並沒有多問，立刻命令宮女們照辦。

很快，宮女們便端著幾盆盆景魚貫而出。

清華道長的視線落在其中一盆正開著花的植株上，眉心微攏，皇帝跟朱景爍見狀，心俱都提了起來。

“這盆花有什麽問題嗎？”瑾貴妃問道。

“娘娘，你的嗜睡癥狀是從什麽時候開始？當時可見過什麽人？或者吃了什麽東西嗎？”清華道長沒有回答，反而問道。

瑾貴妃想了想，記憶已然模糊，便看向身邊的宮女，宮女立刻代為回道：“娘娘是從五天前開始犯困，那天除殿下及宮裏的諸位娘娘外，她就只見過宋八小姐。奴婢記得當時楚兒端來兩杯宋八小姐最喜歡的果茶，但宋八小姐站起身來，拿起其中一杯嗅了嗅，然後遞給娘娘，娘娘飲了一口。”

清華道長了然，擡手指向自己剛才短暫佇目的那盆花：“這麽說來，那盆花也是宋八小姐所贈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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